我們今天在這裡一面想念老師, 一面憶起(美南新聞)在九十年六月八日一篇(台灣戲劇界碩果僅存的大師:
王生善訪休, 暢談兩岸戲劇)
的文章中所記載而由心裡學家吳靜吉教授講的一段比喻: (台灣掉下來的一塊招牌,打死四個人,其中兩個是王生善的學生.)
的確, 王老師的學生遍布台灣各所大學,
從文化, 政戰,
輔仁, 到政大,
世新, 華梵,
台藝大; (桃李滿天下),誠然是也.
老師最後所收的幾個學生仍然來自四面八方.
上學期(九十二年秋天)
一個陰雨下午, 我帶著四位年輕學生(世新傳播研究所李國榮,
政大廣播電視研究所吳宗儒, 北藝大戲劇研究所楊雁舒,
政大哲學與新聞雙修生招承榆)
在老師的華崗家裡上了最後一堂課. 老師不但與我們分享了他的戲劇知識,
我們也從他那裡學習到他的寫作經驗與創作理念,
如戲劇動作是從接受( ACCEPTATION), 聯繫(CONNECTION)
到行為(MOTION) 間一系列的合理安排.
最後, 我們還是聽見老師自述他所創作的電視劇(母親)
中的一段死亡情結, (以歌聲相送)
老師在這齣劇中創造了一個有獨立精神,
有能力, 也非常有性格的女人,她的老四在大陸游泳逃亡時,
害了(再生不能貧血症),
這個病的安排與細節其實都出自老師自己照料太師母的經驗.
那個時候太師母害病, 老師經常進出醫院,
因而知道有這種不能再生紅血球的病症, 也就是一般所稱的"血癌".
為了戲劇張力和高潮,
老師在劇中原先安排讓這個兒子角色病死, 但是電視劇播出後廣受觀眾喜愛,
中視公司內部組織"研究發展會"
不同意讓這個角色死去, 表示戲劇不可以給觀眾太多"大"
的壓力, 而且救活這個老四也可顯示醫學進步.
老師一人舌戰群"儒":
"有壓力才能產生戲劇, 戲劇一定要有阻力,
有反抗. 死人怕什麼,
就在我說話這一剎那, 世界上已經死了四萬五千人.
這(母親)是戲耶,
戲不一定要打架, 不一定要罵人.
戲中的STILL, SILENCE, 這種靜止,
一樣是戲. 我們描寫死亡,
各種死亡都有啊! 叭!一槍,
革命鬥士拿了個煙, 煙掉下來,
死了. 蹦!
一槍, 血戰下來,
暴君趴下來. 描寫死亡的經驗不知道有多少,
讓他死掉沒有關係.)
聽完這番義正詞嚴的說明,
中視"研究發展會"的學者們才同意老師對戲劇的堅持,
讓這個角色在劇中消失.
老師接著描述了那個他記憶猶新的場景;
" 劇中的媽媽是由盧碧雲飾演, 老大是邵曉玲,
小五是謝玲玲. 母親對其他兒女說,
" 你的四弟/四哥在大陸受了很多罪啊,
你不可以哭, 我們用歌聲把他送走.
小五, 你最喜歡哭,
不要哭." 到了醫院以後,
老四就說:"母親,
你再抱我一次吧. (母親就把他抱到懷裡)..........小五,
請你把母親那個歌唱一遍." 於是小五唱,
大家唱. 唱著唱著,
突然沒有聲音了, 不唱了.
母親就把這個孩子放到床上, 亦步亦趨地走到窗口,
推開了窗戶, 面向著窗口,
雨水灑在她臉上, 分不出雨水還是淚水.
鏡頭ZOOM IN 進去,
良久良久, 無聲無息."
老師接下落又例舉朱元璋,
希特勒功成之後賜死近臣的故事, 說明徐達,
隆美爾等人死前都是從容地面對命運的安排. "從容"
, 就是英雄們接受命運(ACCEPTATION),
辨識己身所處情境(CONNECTION), 然後採取必要行為(MOTION)之重要態度.
顯然老師當天給我們的教誨讓我們明白,
在今天這一個特殊場合中我們可以歌唱, 可以從容,
因為"生可以歌唱,
死可以從容".
民國八十五年一月二十二日(民生報)刊載一段老師自述:
"我教了五十年的書,
可能在座我的學生每一個人都有房子有車子, 我至今依然頭頂一片天,
腳踩一片瓦, 我唯一感到安慰的只有我的學生有好的成就,
這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光榮與回收." 回想這段文字,
希望我們身為王生善的學生都能長年記得他是我們的老師,
我們不能讓他失望. |